京艳《伐东吴》 裴艳玲 主演
（一赶四，前黄忠、中关兴、再赶刘备、再赶赵云）
本文选自《裴先生》，转载于《双槐精舍》公众号
当燕赵声腔遇到“裴神仙”
郑 标
写有关裴艳玲的文字，按常人理解，笔者应该驾轻就熟——身为裴先生的入室弟子，又以“裴艳玲研究”为己任，对裴先生之艺术人生堪称熟悉——可是真地端坐电脑前，手抚键盘，却又犹疑踯躅，不知该从敲击哪个字符开始。
为何？“裴艳玲”三字之响亮，正如百年前梁任公赞颂谭鑫培的诗句，“声名卅载轰如雷”，设若自1976年戏曲影片《宝莲灯》拍竣公映算起，裴艳玲“声名”“轰如雷”之时间长度，比“伶界大王”“老谭”都要多出十年了。四十年来，裴先生在京剧、昆曲、河北梆子三个剧种间闪展腾挪，不断演新戏，创造新角色，各种荣誉加身，绍介评述裴先生的图像、声音、文字，浩如烟海，近几年电视上又连续播出白燕升、鲁豫等知名主持人与裴先生的对话，雪小禅的一册《裴艳玲传》更是推波助澜，裴先生的曝光率似可比肩一线明星。如此，裴先生的故事人们会不会听腻了，再写些什么，才能不浪费读者的宝贵时间呢？
煞费思量。
好在，裴先生回归京剧已近廿年，很多读者并不熟悉她在河北梆子领域的传奇。那么，我 kaiyun 们今次只说裴艳玲和河北梆子。
梆子代表作皆为剧院看家戏
说裴艳玲是河北戏剧掌门人，大概不会有人反对。——在河北演员中，她是唯一三获中国戏剧梅花奖者；自1986年以来，她一直担任河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，如今仍兼任中国文联副主席和河北省文联主席。
毫无疑问，裴艳玲得享大名，是在河北梆子领域。2009年，文化部确定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河北梆子项目代表性传承人，裴艳玲的名字赫然在列，与齐花坦、张惠云同时上榜。其时，她已回归京剧12年。
河北梆子，与秦腔、晋剧、豫剧等同宗同族，为梆子声腔系统的一个重要支脉。一个剧种区别于另一个剧种的主要标志是唱腔，河北梆子的唱腔，高亢激越，悠扬婉转，具有浓厚的抒情韵味，能够恰切地表达燕赵儿女的情怀。
从1960年由一名民间剧团的“江湖艺人”被调入新成立的河北省河北梆子青年跃进剧团，至1997年“原业归宗”于京剧 ，裴艳玲浸淫河北梆子37年，擅演剧目几十出——《宝莲灯》、《南北和》、《哪吒》、《辛弃疾》、《陆文龙》、《兰陵王》、《钟馗》、《武松》等等。
《宝莲灯》，一朝成名天下知
在由京剧转行梆子的当年，裴艳玲即担任了这出新剧的主演。彼时的青年跃进剧团，名家云集、精英荟萃，演员皆全省一时之选。不满13岁的裴艳玲能在“众家哥弟”中脱颖而出，可见其当年勃发之英姿，不世出之才情。加上李少春、崔盛斌、郭景春等名家的口传心授、耳提面命，裴艳玲演的沉香，大放异彩，有如石破天惊。“一口气能拧几十个旋子的小武生”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。1962年，毛泽东主席特意观看此剧，1976年，又被拍成电影向全国播放。
在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，除了建院早期一鸣惊人的“挡、杜、陈”（《挡马》、《杜十娘》、《陈三两》三出折子戏的简称），《宝莲灯》是当之无愧的看家戏。
《哪吒》，博采众长放异彩
1963年后至1976年，禁绝演出传统戏，更不允许女演男、男演女。北京的著名乾旦梅葆玖改行管音响了，河北的坤生裴艳玲也只能当字幕员和勤杂工，至多在并不擅长的现代戏中扮演女性角色。裴艳玲并未荒废这段光阴，恶补名著的同时，刻苦钻研演唱技巧。等到恢复传统戏时，武强文弱的局面得以改变。在纯以老生应工的新编戏《南北和》获得成功之后，1981年，裴艳玲主演的《哪吒》横空出世。
《哪吒》不仅师法传统戏《乾元山》，更从舞蹈、杂技、艺术体操中吸收营养，火尖枪、乾坤圈、浑天绫，都有独门绝活，一经公演，即获好评，旋被拍成电影。惜乎由于此剧对主演要求极高，裴艳玲不再演出之后，无人承继，已成绝响。
《钟馗》，“美哉奇丑”新高峰
在裴艳玲之前，有两类角色从无女演员出演的记录——关公和判官。除了迷信以外，难度太大也是原因之一。但是，裴艳玲就不信邪。在北京拍《哪吒》电影的间隙，看了上海昆剧团的《钟馗嫁妹》，“哭了个稀里哗啦”，发誓要演钟馗。赴天津请教厉慧良，到西安跟秦腔演员学喷火，费尽千辛万苦，1985年，自筹资金排出了《钟馗》。
裴艳玲版的钟馗很难确定属于什么行当。前半部为小生扮相、老生唱念，后半部则更似架子花脸和武生的组合体。
至今，《宝莲灯》、《钟馗》、《南北和》仍久演不衰，前两出戏近几年分别获得文化部优秀保留剧目大奖。要知道，得这个奖的戏，演出场次需达千场以上。
六场通透的全能艺人
在戏曲界，素有男演女、女演男的传统，这被认为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。著名戏曲节目主持人白燕升曾这样描述裴艳玲的表演艺术——如果说梅兰芳把女人演透了，那裴艳玲就把男人演透了。单说女演男，京剧的孟小冬，称“梨园冬皇”。晋剧的丁果仙，被誉为“须生大王”。河北梆子的王玉磬，世称“王派”。
裴艳玲5岁从艺，应工京剧老生，兼工武生，9岁即挑梁。火到什么程度？2014年，当年与裴艳玲同台演出过的张兰美仍记得60年前人们的评价：“见过这么小的，没见过这么好的。见过这么好的，没见过这么小的。”
在一般人眼里，裴艳玲是惊才绝艳的女武生。其实，她文武兼备，唱念做打皆精。只是，过于强大的武戏之名，掩盖了她同样强大的文戏实力。业内人士常把她与同样文武俱佳的梨园前辈李少春、李万春、关肃霜等名角相提并论。
初改梆子时，由于与京剧发声方法的差异，裴艳玲的演唱不甚理想，只好以演武戏为主。河北梆子的音乐唱腔，男女同调，一般人嗓门够不着，故而生行演唱人才十分稀缺。时至今日梆子界也未能改善“一窝旦”之局面。
意识到自己的短板后，裴艳玲开始像当年练习拧旋子一样下苦功夫。最有名的河北梆子“歌唱家”是1974年英年早逝的张淑敏，在戏迷心目中，张淑敏是神级的存在，其代表作《龙江颂》堪称“梆子圣经”。张淑敏在世时，裴艳玲经常向她请教演唱技巧，后来又向女高音歌唱家孙翠珍请教发声方法，逐渐摸索出一套梆子演唱的独门绝技。评论家姜步瀛认为，出演《南北和》、《哪吒》时，裴艳玲“便已出现唱念做舞水乳交融的佳境”。
由于京昆梆兼擅，裴艳玲还经常“三下锅”，即同一台戏以京昆梆三个剧种合演，比如她常演的《火烧连营》。一出戏中扮演多个角色，也是她的拿手好戏。同样是这出《火烧连营》，裴艳玲从来都是“一赶四”，先饰黄忠，次饰关兴，再饰刘备，最后饰演赵云。裴艳玲三次获梅花奖，参评剧目涉及三个剧种：1985年，昆曲《夜奔》、河北梆子《南北和·见娘》、《钟馗·嫁妹》；1995年，河北梆子《武松》；2009年，京剧《响九霄》。三个剧种都夺“梅花”，全国仅此一人。
还有更绝的。裴艳玲演过的行当不仅有本工的武生、老生和猴戏，专业水准之高自不在话下，也扮过小生、花脸和旦角，同样是专业水准，而不是客串与玩票。在后来转行京剧后，裴艳玲更是亲任过唱腔设计和导演，能耐之大，令人叹服。
似这般玩转舞台的全能型艺人，行家称为“六场通透”，更有论者，参照她的师父李少春被尊为“李神仙”的路数，赞誉她为“裴神仙”。
当之无愧的剧种领军人
河北梆子百年前曾经辉煌一时，与京剧呈分庭抗礼之势。最厉害的时候，连新疆、广东甚至蒙古国、俄罗斯、菲律宾都有河北梆子班社。上世纪40年代，河北梆子进入冰河期，濒临灭绝。新中国建立，河北梆子获得新生。改革开放后，裴艳玲引领河北梆子走进新时代。
1985年10月，裴艳玲晋京演出《钟馗》，本为投石问路，未料在工人俱乐部、人民剧场、吉祥戏院、广和剧场四个剧场连演一个月，掀起“河北梆子热”。黄宗江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以《美哉奇丑》为题撰文赞誉，戏剧泰斗曹禺观后更是直呼其“国宝”。
1986年1月，裴艳玲率团赴沪，《解放日报》以《裴艳玲，你开云一夜之间征服了上海》为标题进行报道。
同年8月，裴艳玲的团队赴香港参加首届中国戏曲展，连续演出《钟馗》、《哪吒》、《夜奔》、《闹天宫》，刮起“裴艳玲旋风”。《大公报》社长费彝民称赞“裴艳玲的唱做令人五体投地”。从那时起，一批香港的年轻人成为裴艳玲的“铁粉儿”，裴艳玲到哪演出，他开云体育官网们就追到哪，一追就是30年。
此后的几十年中，裴艳玲又数十次到香港、台湾、新加坡、日本，并把演出讲学的足迹遍及欧洲、美洲、大洋洲。举办演员训练班，教唱中国戏，培养了数以百计的海外学生。最近几年，台湾的昆曲第一女小生杨汗如，不仅一场不落地追着裴艳玲看戏，逢年过节都和裴艳玲一起过。
一个剧种有一个剧种的代表人物。比如豫剧的常香玉、粤剧的红线女、汉剧的陈伯华等等，言及河北梆子，人们马上会想到裴艳玲。这是观众的选择，也是历史的选择。虽然裴先生近些年远离了河北梆子，但是，在她的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，一定有一部分属于河北梆子，因为，从事河北梆子的37年，凝聚着她的青春和热血、光荣与梦想，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，那是华彩万丈的黄金时代！今年，裴艳玲先生虚龄70，尚属于“年轻的老艺术家”，仍在演出一线，锻打“裴艳玲制造”的黄金品牌，在此真诚祝愿裴先生艺术之树长青！
2016年6月19日
作者：郑标
郑标，男，汉族，1966年生，河北辛集人。民建会员。1993年至今任河北广播电视台制片人、导演。
曾先后就学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和北京大学艺术学院。
系河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，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，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，河北省作协、书协、美协会员。
担任河北美术学院教授，河北传媒学院研究生导师，河北师范大学、河北经贸大学客座教授。
戏曲大师裴艳玲入室弟子。
著作：《正在现场》《应无所住》《裴先生》《经济新闻本体论纲》《武生郭景春》《纪录者》等。
1998年至2011年任河北电视台制片人。 担任导演的纪录片有《与吴桥约会》、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》、《梨园国宝裴艳玲》、《大家旭宇》、《尚小云》等。担任导演的电视文艺节目有河北省315晚会（1997）、河北省迎接澳门回归晚会（1998）、河北卫视改版晚会（2006）、河北春晚（2008）、上海白玉兰奖颁奖晚会（2009）等。担任导播的戏曲剧目有《响九霄》、《赵佗》、《孔子课徒》、《铁弓缘》等。
书法和国画作品曾在法国、俄罗斯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北京、上海、石家庄等地展出，被联合国图书馆、法国世界遗产中心、俄罗斯阿穆尔州美术馆等机构收藏，并被中央文史馆作为礼品赠送澳门大学、澳门科技大学和澳门文理学院。有《花都墨影》画集出版。
曾获得河北省首届文艺贡献奖、第六届河北省十佳影视艺术工作者、首届河北省纪录片专题片十佳编导、2014中国美术总评榜中国画百强艺术家等荣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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